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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批评者认为,费孝通的“多元一体”理论不过是在“一个”与“多个”之间找了一种折衷的、弥合的“政治性说法”。但费孝通认为,根本问题在于,用西方的民族概念是无法来描述“中国的民族”的。“我们不应该简单地抄袭西方现存的概念来讲中国的事实。民族是属于历史范畴的概念。中国民族的实质取决于中国悠久的历史,如果硬套西方有关民族的概念,很多地方就不能自圆其说”108。
费孝通还对自己晚年的转变解释说,“我在曲阜孔林兜圈时,突然意识到孔子不就是搞多元一体这个秩序吗?而他在中国成功了,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中华民族。中国为什么没有出现前捷克斯洛伐克和那种分裂局面,是因为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。”顾颉刚与费孝通的纠结,反映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心路——既渴望用西方概念来改造中国的知识传统,却发现西方经验无法概括自身文明;既渴望独立于政治的西方学术,又发现西方的学术从来离不开政治。后,他们都回归到中华文明母体。
这些纷争与攻讦,都来自于我们总是用其他文明的眼光来看待自己;而其他文明的眼光,固然有多元思维的益处,却也经常受制于国际政治的裹挟。过去如此,未来亦是如此。中华文明并非没有过“种族”观念,但另有一股更强大的“天下”精神将其超越。隋朝大隐士王通,教出了初唐几乎整个将相集团。他身为汉人,却说中国之正统,不在汉人之南朝,而在鲜卑之孝文帝111。因为孝文帝“居先王之国,受先王之道,子先王之民”112。此为真正的天下精神。
除了“帝王将相”的故事,还有“文人墨客”的故事。南朝的《子夜歌》,北朝的《木兰辞》,鲍照的边塞诗,陶渊明的田园诗,谢灵运的山水诗,共同孕育出唐诗。江淹的恨别赋被李白反复摹写,庾信的《哀江南赋》被杜甫终生吟诵。王国维把“朝之骈语”视为楚辞汉赋与唐诗宋词之间的“一代文学”。119 更不用说萧统的《昭明文选》是中国早的诗文总集,刘勰的《文心雕龙》是中国文学理论集大成,钟嵘的《诗品》是中国部诗学专著。
19. 从8到9世纪,欧洲各王国尽管产生了各自方言的书面文字。然而,直到中世纪末期,拉丁语一直是、记录与教会语言,而书面日耳曼语只是辅助工具。参见:彼得·伯克著,李霄翔、李鲁、杨豫译,《语言的文化史:近代早期欧洲的语言和共同体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07年版,第107页。